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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回 重出江湖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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封俊傑一脫離官彥深的眼光,頓時覺得輕松不少,便一路追趕下來。到了山下,天色已晚,就直接在山下小鎮找地方休息。第二天一早,便到處向人描述左元敏與張瑤光的長相,打聽他們的下落。

封俊傑依循熱心路人的指示,一路向北,這一天來到虎牢關附近,忽然失去了兩人的蹤影,信步亂走一陣,望見道旁有一處茶棚,便想一面歇腿,一面探聽消息,於是便坐了進去,向店伴要了壺茶,一碟豆幹花生。上茶的時候,封俊傑趁機問了一問,結果還是沒有著落。

正做沒理會處,遠處馬蹄聲響,直到茶棚外而絕。過了一會兒,棚內走進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,全身勁裝結束,眉宇間頗有英氣剽悍的感覺。他背負著一把單刀,風塵仆仆,像是已經趕了好幾天的路了。

他一進來,立刻就先要了一大碗水,一口氣喝下之後,這才說道:“小哥,勞駕,請問到洛陽是不是走這一條路?”那店伴道:“沒錯,這位兄臺只要一路向西,盡挑大路走,就是閉上眼睛,也一定能到。”

那青年大喜,說道:“我要是快馬加鞭,幾時可到?”那店伴道:“兄臺這可問倒我了,我長這麽大,從來也沒騎過馬,不知道這馬兒跑起來有多快。現在天色尚早,想來天黑之前,應該就能到了。”

青年聽了相當滿意,說道:“這樣我可以休息一下了,沏壺好茶來,還有有什麽吃的,通通給我來一份!”說著,大剌剌地在一旁找位置坐了下來,側身正好向著封俊傑。

封俊傑瞧這人年紀輕輕,長相也算斯文,甚至還有一點似曾相識的感覺,卻偏偏在背上背了一把單刀,感覺十分突兀,心想:“既然左元敏他們兩個一時沒了蹤影,不如便先跟著這位青年去,說不定年輕人喜歡去的地方,就是那些地方。”

心中計議已定,便將喝茶的速度減緩下來,用眼睛餘光去瞄那青年的一舉一動。好不容易等他上馬離去,這才付錢跟出。

雖說那青年騎馬,占了不少便宜,但封俊傑腳力雄健,跟著馬蹄痕跡一路尾隨,卻也不曾落了。果然便如那店伴說的,黃昏之前,封俊傑已然跟進了洛陽城。

那洛陽乃是宋時的陪都,稱之西京。宋太祖趙匡胤平定江南之後,幾次想遷都洛陽,群臣相率諫阻,都不能動搖他的意志,直到後來他的弟弟趙光義也挺身反對,他才無可奈何地打消這個念頭。

有趣的是,當時趙匡胤之所以有遷都的想法,是因為汴梁位處平原中央,不但四面八方無險可守,平日城中所需物資,全仗貫通全城的水路,由外地運送,萬一汴梁被圍,後果難以想像。可是趙光義答得妙:“在德不在險,何必一定要耗費民力遷都呢?”

一句:“在德不在險。”讓宋太祖啞口無言,結果他的子孫出了兩個既無德又無能的宋徽宗欽宗,終於讓金軍長驅直入無險可守的汴京。兩朝天子,同作俘虜,開啟了中國漢族皇帝史來,前所未有嶄新的一頁。

當日太祖若執意遷都,一百五十年後,北宋也許多拖幾年還是免不了敗亡的命運,但至少應該不會有像這“靖康恥”的發生吧?

卻說那洛陽幾經戰亂,多次被焚,早已元氣大傷,不過自從不再受青睞,被選為都城,反而給了它一個喘息的機會,雖然不再有昔日繁華的景象,但總也算逐漸恢覆生機。

封俊傑跟著那青年在此停留一夜,第二天一早,卻見他往南出城去。原來他的目的地,並非洛陽城。封俊傑本來有打消繼續跟下去的念頭,不過隨即想起,去年那王叔瓚帶人去抄陸漸鴻的家,後來便把陸漸鴻押走了。封俊傑知道王叔瓚的祖屋便在這洛陽南郊,後來他舉家搬到白鹿原,這祖屋便成了一個囚禁派內不肖分子的秘密地方。

想那陸漸鴻與自己雖然沒有多大的交情,但他是無辜受累,最後還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,封俊傑不禁暗暗自責,自己若積極一點,也許還可以多救一些人的性命。

之前是因為沒有時間多想這件事情,但現在既然來到附近,就沒有理由過門不入。於是便轉回城中,買了一些燒肉面餅,打了幾斤酒,準備要去看陸漸鴻。出城後,循著記憶向當年的王家宅院走去,一路上心中忐忑,思索著待會兒見到陸漸鴻的第一句話,是要說什麽才好。

正因腦中反覆尋思,而放慢腳步之際,忽地眼前又見到熟悉的身影,卻是他兩天以來所跟蹤的青年,此刻又出現在他眼前不遠處。只見他將馬匹栓在道旁,正在向一個牧牛的孩童問路。

封俊傑心中起疑,這荒郊僻野間,也不過這一條小路,還有什麽好問的。但見那小童伸出小手,往前一指,指向更裏面的山邊。封俊傑心念一動,隨即藏身樹後。一直等到馬蹄聲覆又響起,這才探出頭來,果見那青年跨馬馳騁,更往那山邊而去。

封俊傑現身攔住那牧牛小童,問道:“小朋友,剛剛那位青年公子,是不是問你路?他究竟要上哪兒去?”

那小童道:“他先問我王員外的家,我說我不知道,後來他又問我這條路通哪兒,我就說這條路通宜陽,然後他又問說……”比手畫腳,拉拉雜雜說了一堆,最後才道:“……我說山腰邊是有座大宅院,不過裏面住的都是一些惡人,想要借宿的話,山裏頭有間廟。他聽到這裏,就跟我道謝,還給了我一枚銅錢。”

封俊傑笑了笑,也摸出一枚銅錢來給他。那小童說道:“老伯,你也在趕路怕錯過宿頭嗎?可以來住我家。”封俊傑笑道:“不用了,我不趕路。”那小童輕輕松松地得了兩枚銅錢,興高采烈地走了。

封俊傑再無懷疑,發足追去,果然便在王家舊宅院附近,見到那神秘的青年在一旁來回踱步,觀察周圍的地形,良久良久,才縱馬離去。封俊傑心想:“此人今天晚上必會前來,我該去通報一聲,讓裏面的人提高警覺。”走到門口,忽然又想:“此人不知什麽來歷,不過他既然來找九龍派的秘密囚牢,想來必也與九龍傳人脫不了幹系,說不定還是哪一個我熟識的小輩,我不如暗中觀察,臨場再做計較。”

便在來此必經的路邊,找了一株大樹,在樹上躲了起來。因為手邊有要買給陸漸鴻的吃食,正好可以支持他就這麽躲到青年回頭為止。

到了半夜,封俊傑幾乎把所有的東西都吃完了,只差沒把酒喝掉。正在懷疑那青年今夜會不會來時,耳邊忽然聽到輕輕地一聲細響,封俊傑趕緊伏低身子,仔細聆聽接下來的動靜。

晚風輕拂,除了樹葉相互摩擦所發出地沙沙聲,以及偶爾的蟲鳴聲之外,竟然再無半點聲響。封俊傑眉頭微蹙,心想:“我不過才喝了幾口酒,難道年紀大了,不中用了?”

才這麽想著,接著便有一陣腳步聲自遠而近,迅速而來。封俊傑心中一寬,道:“來了。”只見一道黑影從腳下的小路急速竄過,一直到王家舊宅的圍墻邊上,一陣左顧右盼,接著翻過圍墻。

封俊傑雖然只能見到這人背影,而瞧不清楚他的面貌,不過光是背影,只要一眼,他也能知道,這人便是自己兩三天來所跟蹤的那位青年。封俊傑暗提一口氣,就想跟著躍下,忽然間前方又是一聲細微輕響,接著一道黑影從對面的樹梢上躍下,一閃就竄進了圍墻內。

封俊傑大駭,可見之前最早所聽到的那一聲細響,分明不是自己的錯覺,而是這一道黑影的主人所發出來的。

這人是誰?為什麽與自己一樣,跟蹤著這青年來到這裏?封俊傑完全摸不著頭腦。不過唯一可以肯定的是,此人的武功不凡,絕對不在自己之下,若不是自己早早就在這樹頭上躲藏,說不定曝露行藏的,就是自己了。

封俊傑想在腦海中,搜尋出符合剛才那人身手的姓名。這倒不是封俊傑往自己的臉上貼金,畢竟在這武林當中,武功高出他的,不過就是那幾個人。可是此時任憑他想破了頭腦,也找不出一個相似的人來。

既然這事情如此詭異,那封俊傑就更加不能缺席了。為怕被那人發現,他繞了一大圈子,從另一邊翻墻進去。好在多年前他曾經來過幾次,宅院內的廂房廳堂,閣樓花園的配置大都仍有記憶,就是摸黑,也不至於迷路。

只是封俊傑的記憶還沒有發揮最大的作用,忽然前方火光四起,人聲喧嘩,封俊傑暗道一聲:“遇上了。”就近躍上屋脊,直往火光人聲來處而去。

那封俊傑來到一處庭園當中,只見假山前的一個涼亭,被一圈火光團團圍住。涼亭當中一人使刀,一人使棍,打得正熱。亭中不甚寬廣,周圍還有八根柱子,所以周圍吆喝的人雖多,卻不方便進涼亭去幫忙助拳。

突然“哎喲”一聲,那持棍者手中長棍斷成兩截,從涼亭中飛了出來,摔在一旁的花圃當中。那使刀的青年哈哈大笑,說道:“下一個換誰?快快上來受死!”

那在周圍執火把的,有幾個去探視那持棍者的傷勢後,都指著涼亭中使刀青年怒罵,卻是誰也不敢立刻搶進,只是把他團團圍住。封俊傑關心戰局,卻又怕那另一個武功高強的神秘人也躲在附近,於是小心翼翼地緩緩向前挨進,躲在一處假山造景當中,只露出兩只眼睛出來。

涼亭內外一時僵持不下。不久遠處人聲鼎沸,簇擁著兩人來到涼亭之外。這兩人年紀差不多都在四五十歲上下,身材也都是瘦瘦高高的,其中一人雙眉八開,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,另一個濃眉大口,環眼圓睜,樣貌頗為兇惡。兩人一走近來,那兇惡面目的人便開口問道:“這麽多人也對付不了一個人,你們是幹什麽吃的?”

人群中有人道:“這小子偷偷摸摸地闖進來,一失風就大開殺戒,我們措手不及!”那兇惡面目的人喝道:“胡說八道!你們這麽多人,每一個人都措手不及?”原先說話那人不敢再說,現場沒有半個人接話。

封俊傑知道這兩人,是官彥深派來守王家舊宅的。其實說穿了,就是兩個獄卒。這兩人還有一個渾號,叫“黑白雙煞”,兇惡面目的那人比較起來臉色較黑,名叫宇文中,另外一個相較起來,臉色則蒼白許多,便是雙煞中的白煞全善了。

那黑煞宇文中見無人答話,心中更怒,叱喝道:“沒用的東西,通通讓開了!”撥開人群走到涼亭前,說道:“你是何人?竟敢跑到這裏來撒野,聰明的快快放下刀子束手就擒,要不然等到老子動手,那就有你苦頭吃的。”

那青年道:“你也不過是只看門的狗,有什麽好囂張的?識相的快說你們都將抓來的人關在哪裏,要不然讓本少爺一間一間殺過去,就別怨我這把刀子太快太鋒利,又不長眼睛。”

宇文中怒極而笑,掏出兩把短戟,說道:“我看你還能狂妄到幾時!”沖進涼亭當中,雙戟揮動,立時將那使刀青年,籠罩在雙戟舞成的一團白光之下。四周眾人見宇文中如此神勇,都鼓噪叫好。

可是那使刀青年,顯然也是有備而來,單刀舞開,只聽得“叮叮當當”一串急響,火星四濺,盡將宇文中的攻勢擋開。那封俊傑素知黑白雙煞之能,他原本還頗為這青年擔心,如今看來,這人雖然年紀輕輕,居然能夠擋住宇文中的一連串攻擊,在年輕一輩的來說,已經是相當難得了。

那全善見宇文中這一串的攻擊無效,便陰陽怪氣地道:“怎麽樣?要不要幫忙?”宇文中頗有些氣急敗壞,忙道:“不用,不用!你給我在一旁等著。”他原先見這青年年紀還輕,不怎麽將他放在眼裏,所以一上來雖然想給他來個下馬威,但也未使出全力。

可是這會兒情況有點壓制不住,宇文中也就顧不了旁人是否會說自己以大欺小,以長欺幼了。雙戟舞動,左右並進,鉤、刺、片、抹,在這狹小的涼亭當中,盡展所長。那使刀的青年至此也不敢大意,一柄單刀使得霍霍作響,聲勢頗為驚人。

封俊傑心想:“如此僵持下去,一邊人多,對那孤身青年極為不利。神秘人物到底是敵是友,也許很快就能揭曉了。”不但關心涼亭內的動靜,還不時分心去註意四周的環境。

驀然間,那宇文中悶哼一聲,從涼亭中倒退出來,那青年則同時大喝一聲,進步搶上。封俊傑心道:“年輕人畢竟臨敵經驗太少,宇文中這一倒退,腳步絲毫沒有半點勉強,十之八九是誘敵之計。那涼亭是目前在眾人包圍之下,最好的掩護地點所在,他這番追出,只怕要糟糕。”

果見那宇文中見青年追出,更是連番倒退。待那青年覺得不妥時,早已太遲,白煞全善從後包來,伸出一掌,直往青年背上按去。那青年首尾不能相顧,登時手忙腳亂。

宇文中不願旁人插手,道:“全善,沒你的事,快退下了!”那全善道:“什麽沒我的事?快快收拾了,大家好回房裏休息!”

宇文中大怒,喝道:“小子,看前面,我不準你轉過去。”手中短戟刺出,直朝他的門面而去。那全善亦道:“小子,我們兩個要打你一個了,誰叫你白天不來,夜晚無端擾人清夢。”同時伸掌拍去。

那青年心中叫罵:“兩個老賊……”刀光狂舞,將兩人逼開幾步,可是這刀光組成的光圈一但後縮,兩人又立刻搶上,絲毫不給那青年喘息的機會。封俊傑見到這裏,心想:“是時候了。”這個念頭才轉過,“當”地一聲,青年手中的單刀被宇文中短戟奪去,全善同時上前一步,一掌按到了青年背上。背心要穴被制,那青年也只有束手就擒。

眾人齊聲歡呼,圍攏過來。那青年冷冷地道:“哼,我以為黑白雙煞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,原來不過是趁人不備,以多勝少之徒。”宇文中道:“你既然知道我們兩人的名頭,還敢上門來搗亂,殺害我們這裏的兄弟,膽子當真不小哇!說,你到底是誰?受了誰的指使?到這兒來做什麽?”

那青年道:“跟你們說了也不打緊,好讓你們知道,我們陸家的男兒,個個都是頂天立地,敢作敢當的英雄好漢。”頓了一頓,續道:“嘿嘿,本少爺行不改名,坐不改姓,就是你們一直在找,唯一沒被你們捉到的陸家人,陸漸鴻的兒子,陸雨亭便是。”

封俊傑一聽,這一驚非同小可,暗道:“哎呀,胡鬧,胡……胡鬧啊……”他第一句胡鬧說的是陸雨亭,第二句胡鬧,則頗有自責之意。原來他那天去陸家莊救援,在圍墻外確實是聽到了,王叔瓚翻遍整個陸家莊,卻少了一個陸漸鴻麽兒的消息。那時他想,這個陸家麽兒既然能逃出王叔瓚幾個月以來的布置,實在是天意要留陸家一個血脈,欣慰之餘,便沒有再去註意後續的情況,而這整件事情也逐漸地被他淡忘了。

只是萬萬沒想到,自己竟會陰錯陽差的跟蹤到了當日的這位幸運兒,還跑到這裏來。陸雨亭很明顯的是有要救出親人的打算,而就算失風被擒,也有了要與家人共葬一穴的決心。不過封俊傑的心中卻是一團渾亂,心中不斷盤算的,是要如何不暴露身分,而又能將陸雨亭給救出來。

那黑白雙煞也是同感吃驚。全善道:“沒想到你不好好的躲起來,繼承你陸家的一脈香火,卻跑到這兒來自投羅網,這不是自取滅亡嗎?”陸雨亭眉頭一軒,說道:“哼,你以為這天底下的人,都跟你一樣貪生怕死嗎?”

宇文中道:“餵,小子,雖然我們跟你爹沒有什麽交情,但就算是你爹在這兒,他對我們兄弟倆也是客氣三分,你憑什麽這麽跟我們說話?”陸雨亭道:“人在人情在,人亡人情亡。我父親他現在是你們的階下囚,彼此還有什麽人情好講。”

全善道:“你信也好,不信也好。陸漸鴻在這裏,可從來沒有從我們兄弟倆手中,吃到過什麽苦頭。他被人抓到這裏來,也不是我們倆的主意。”宇文中接口道:“就像你自己找上門來,是你對家人的情義,而我們捉住你,卻是我們的職責所在。”

陸雨亭“哼”地一聲,把頭轉了開去。宇文中道:“來人啊,把他押到地牢去,等候發落。還有,快馬通報王三爺,說捉到陸漸鴻的小兒子了。”人群當中立刻有人應諾。

全善道:“慢著!”眾人聽到這兩個字,像是中了定身符一樣,全都定住了不動。

宇文中道:“怎麽?”全善道:“你見過陸漸鴻的麽兒嗎?”宇文中道:“陸漸鴻的小兒子?沒……沒有,幹嘛這麽問?你見過嗎?”全善道:“沒有,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見。”

宇文中有些不耐煩,嚷道:“你到底想說什麽?”全善道:“我瞧這人長相與陸漸鴻並不相似,跟他兩個哥哥也不一樣。萬一三爺聽我們的傳話,滿懷期待的跑來看,結果卻說這人不是陸漸鴻的兒子,那我們兩個豈不是自找一頓罵挨?”宇文中大叫,道:“寧願挨三爺打,也不要讓三爺罵。”全善道:“那不就得了。”

宇文中一臉感激,直道:“哎喲,全大爺,你又救了我一命,明天請你喝酒。”全善沒有多理他,伸指點了陸雨亭的幾個穴道,招來從人,道:“押他去見陸莊主。”

封俊傑心想:“看他關在哪裏,或許在王叔瓚來之前,還可以想辦法救出他來。”但見人群中早已有人去拿來繩索,將陸雨亭雙手反綁了,往屋後押去。全善更道:“所有人聽了,多派人手四處巡邏,此人很可能不是自己一個來的,大家辛苦一點,免得腦袋搬家了都不知道。”

眾人齊聲應諾,各自分頭下去。而宇文中與全善,則是一前一後,跟著押著陸雨亭的隊伍,隨時保持警戒。

那封俊傑靜待眾人離去,這才從假山中竄出,繞過屋子,遠遠地跟著隊伍行進。不久人群來到王家舊祠堂前,全善喝令開門。便這麽一個動作,祠堂裏裏外外,火光頓現,人影幢幢,屋頂圍墻,到處都有人探頭出來。其中有人低聲道:“是全總管。”門後碰碰幾聲,大門才緩緩開啟。

封俊傑自忖:“這個地方居然防守如此嚴密,此時再不動手,只怕永遠都沒機會了。”當即撕下衣服的下擺,蒙在自己的面目上,只露出兩只眼睛,心道:“就算此人不是陸雨亭,那也無所謂,正好問他到底是誰。”體內內息暗運,低喝一聲,從一旁竄了出來。

要在眾目睽睽之下,救出一個人,那是相當不容易的事,更何況宇文中與全善,也不是庸手,想要不傷害他們而將人救走,更是難上加難。封俊傑心中盤算的唯一機會,就是制住兩人中的一人,然後以交換人質的方式,將陸雨亭救出。

封俊傑身子一動,在場的人立刻就有人發現了,紛紛吆喝,圍攏過來。如此一來封俊傑就更加不敢停留了,他出拳如風,霎時間擊退了不少人。而突然又有敵人來襲,全善雖然之前就已經考慮到了,可是來人武功居然這般高,倒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。身子一閃,攔在前面。

一個是戒慎恐懼,準備全力阻擋,另一個是希望能以四兩撥千斤,在不造成傷害的前提下,拿下對方。兩人都是全神貫註,心無旁騖。便在此時,只聽得宇文中大叫一聲,聲音頗為淒厲。

實在是宇文中的叫聲太過驚悚,連像全善這樣的高手,都不禁受到影響,暗道一聲:“不好!”身子一側,便想回頭去瞧。可是在封俊傑面前,如何能有這樣分心遲疑的機會,只聽得“波”地一聲,封俊傑一拳打在全善背上的神堂穴上,勁力到處,順勢封住了他的穴道。那神堂穴屬足太陽膀胱經,全善一時雙腳僵直,不能動彈。

全善既已被制,倒不掛念自己的安危,連忙問道:“宇文中,你怎麽啦?”封俊傑這才發現宇文中背脊靠在墻邊上,右手捂著胸口,臉色慘白,兩眼發直,胸口不斷地有鮮血從指縫中流出,看上去傷勢相當嚴重。

全善又問了幾句,宇文中只是不斷地喘息,根本沒有力氣回答他的問話。全善側臉過來,與封俊傑道:“閣下是誰?你們想幹什麽?”把封俊傑當成與陸雨亭是一夥的了。

封俊傑壓低著嗓子,說道:“別多問。”原來此時他的眼前又多了一個人,這人便是那個武功不在他之下的另一個神秘人。

封俊傑只見這個神秘人跟他一樣蒙著面,不同的是他用的是面罩,早已有備而來,自己不過是用塊布,將就蒙著。依他的身材來看,年紀大概與自己差不多,手提單刀一把,刀刃上沾有些血跡,想來宇文中就是傷在他的手下。

封俊傑看著神秘人,這神秘人也正看著他。兩人對看了一會兒,封俊傑首先問道:“你是誰?”那神秘人道:“你不知道我是誰,我卻知道你是誰。怎麽樣?要不要我當著這裏所有人的面,公布你的身分?”

封俊傑道:“閣下這是在威脅我?”神秘人道:“威脅倒是不敢。只要你不問我的身分,我也不說你的身分,大家公平交易,童叟無欺,可以嗎?”封俊傑心想:“姑且不論他說他知道自己的身分是真是假,只要自己的身分不暴露,也不算吃虧。”於是便道:“如此甚好。”

那神秘人又道:“我不僅知道你是誰,我還大概知道你來這裏想要做什麽,我們的目的有點重疊,不如我們兩個合作吧!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。”

不管這神秘人說的話有多少可信度,封俊傑都頗覺得不自在,好像自己給人看穿,自己卻仍搞不清楚狀況。只好問道:“怎麽合作?”

那神秘人笑道:“其實我們兩個已經合作過一次了。我剛剛這一刀砍得相當快,沒想到宇文中人待在這裏養老,功夫卻沒老,這一刀竟然沒砍死他,令我大感意外。如此一來,這全善不免給他跑了,幸好有你替我攔著他,接下來,閣下只要多幫忙擔待擔待,然後各取所需,到最後目的完成,分道揚鑣,那就算是合作愉快了!”

封俊傑道:“便先依你。”神秘人道:“甚好!”忽然道:“雨亭,轉過身來。”

那陸雨亭顯然與他熟識,馬上照做,神秘人看也不看,手中鋼刀一揮,隨即將他的束縛割去,接著刀柄倒轉,往前一撞,便將陸雨亭的穴道給解開。手法如流水圓轉,揮灑自如,絲毫不帶一點霸氣,封俊傑心中微微納罕,此人顯然正邪雙修,武功要比他原先預測的更高,但就是怎麽也想不出,武林中竟有這樣的人物。

那陸雨亭一掙脫束縛,立刻與那神秘人磕頭道:“師父!你來啦?”神秘人道:“我不放心,一路都在你後面跟著,其他的都還罷了,今晚一進這莊院中,使得刀法就全然不是那回事了,告訴我,你急什麽?”

陸雨亭不敢起身,說道:“弟子知錯了。”神秘人道:“功夫學起來了,能收發自如,才算是自己的,否則還不如去街頭賣藝。到街上賣藝,還可以換點零錢花,拿這樣的功夫行走江湖,只有死得更快一些。”陸雨亭額上出汗,身子伏得更低,說道:“弟子知錯了。”

神秘人“嗯”地一聲,說道:“跪了,可以再起來,命沒了,你就輸了,而且永遠翻不了身。……起來吧!”

陸雨亭緩緩起身。神秘人道:“讓他帶路。”陸雨亭點頭,轉過頭來說道:“全善,快叫你的手下讓開,否則我可就不客氣了。”

那祠堂的門原已被全善叫開了,可是封俊傑與神秘人一出現,守在祠堂的人便又想將門關上,不過終究還是慢了一步,神秘人一腳已經跨進門檻裏了。饒是如此,門後守卒還是團團圍上,堵在門口,不讓任何人進去。

全善神色驚疑不定,一時沒有反應。封俊傑也擔心夜長夢多,伸手按住全善的背心,低聲道:“照著做。”

全善這才說道:“大家快讓開。”前面幾人面面相覷,緩緩往後退去。陸雨亭閃身進門,說道:“快帶路!”

忽然人群撥開,中間閃出一個大漢,手執大斧,出聲喝道:“慢著,誰都不許退!”全善道:“戴老九,你說這什麽意思?”戴老九道:“什麽意思?我戴老九奉命看守這裏,你全善的命又怎麽……哎喲……”

眾人只見人影一晃,戴老九的胸口忽然多了一道口子,鮮血迸流,狀如泉湧。不但眾人無法相信,就連戴老九自己也是莫名其妙,想要用手去按住傷口,卻連手都來不及擡,右手一松,手中大斧落下,剛好斬在自己的腳背上。不過戴老九渾然不知,兩只眼睛瞪得大大的,直往那神秘人身上瞧。

那神秘人道:“你的功夫比宇文中差多了,憑什麽在這裏大呼小叫。”戴老九張著嘴想說什麽,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,雙腿一軟,撲倒在地,扭了幾扭,就此死去。

神秘人冷冷的道:“還有誰想阻擋我的,此人便是榜樣。”宇文中見他這一招,正是剛剛使向自己的同一招。若不是擺忙當中胸口向內縮了兩寸,這戴老九的下場,就是自己的下場。想起生死一瞬,不禁不寒而栗。

戴老九既死,宇文中重傷,而全善又在敵人手中,餘下人等已是群龍無首。再說這神秘人給了一個下馬威,在這幹嘍羅心中,可是非常受用的,不待陸雨亭再吩咐,已然向四邊退開,讓出了一條路。

於是陸雨亭一馬當先,封俊傑押著全善次之,神秘人則殿後壓陣。四人的後面,則遠遠地跟著一大群人,不住地向裏面探頭探腦。

在全善的指引下,四人穿過大堂,來到後堂。門口有兩人把守,見到四人進來,其中還有全善,都覺得莫名其妙。便這麽一遲疑,陸雨亭拳腳齊施,將兩人打昏了過去。

封俊傑心想:“這小子學得到快。”那門雖是木門,但嵌著三根鐵條,只在門下留了一個可以送食物的小口。陸雨亭推了幾推,發現相當牢固,便俯身在守門的兩人身上找出鑰匙,將門打開。

牢門開處,一股屎尿惡臭首先迎面而來。裏頭一片漆黑,只能隱隱見到裏面確實有人。陸雨亭尋來燈火,小心翼翼地移步入內,心中百味雜陳,鼻子早已聞不出味道了。

封俊傑押著全善隨後跟了進去。在微微的火光照耀之下,只見這牢籠裏關了兩個人,蓬頭垢面,披頭散發,那是不用說了,衣著破爛汙穢,身上又臟又臭,顯然兩人一進來這裏之後,就再也沒出去過。

兩人伏在地上,各自蜷縮在兩邊角落,一動也不動,不知死活。雖說是陸雨亭的至親親人,但封俊傑想那陸雨亭此時,只怕根本瞧不出誰是誰來。

果見那陸雨亭走近其中一人,顫聲道:“爹……爹……是你嗎?”他跟前那人尚未有任何反應,倒是另一邊的那個人頭也不擡地說道:“爹……你就招了吧……招了吧……”有氣無力,像是說夢話一樣。

陸雨亭蹲了下來,將聲音提高了一些,說道:“爹……爹……”那全善看不過去,高聲道:“陸……陸莊主,你擡頭看看,看是誰來看你了。”

很顯然這兩名囚徒,對於全善的聲音比較有反應,兩人同時動了一動,緩緩地將頭擡了起來。也許是忽見光線,兩人都頗有點不適應,努力地要睜開雙眼。不過此時陸雨亭已經可以分辨出,眼前這位比路邊乞丐還要臟上百倍的老頭子,就是自己的父親。當下二話不說,一把摟住他的肩頭,激動道:“爹,是我,是我,我是雨亭啊!”

被摟住的那人身子一顫,說道:“什……什麽……”陸雨亭淚已經忍不住流下,道:“是我,是我,我是雨亭。”

那另一邊角落的囚徒,這時也忽然開道:“爹,是……是三弟,是三弟!”陸雨亭跟著道:“沒錯,是我,是我!”

被摟住的那人忙將陸雨亭的臉扳向光亮處,這一瞧大吃一驚,顫聲道:“雨……雨亭……你……你怎麽……怎麽會在這裏?你什麽時候被抓來了?”聲音越說越響:“是誰抓你來的?他們有沒有打傷你?”陸雨亭神情激動,說道:“沒有,沒有,沒有人抓我來。”

那人顯然沒聽清楚陸雨亭說什麽,忽然一把將陸雨亭抓在身後,跪在全善的面前道:“全總管,我求求你,放過我這最後的一個兒子一馬吧!他年紀還輕,根本什麽都不知道,你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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